----------谈谈红楼梦(第46回)----------
谈谈红楼梦（第46回）

  很久没写了。写起来有点手生了。今天来谈谈第46回。比较经典的一回。名字叫做《尴尬人难免尴尬事　鸳鸯女誓绝鸳鸯偶》。题目已经包含了本回的所有内容。通过题目我们可以知道本回的主角是鸳鸯。要知道在红楼梦中单独为丫鬟作一回的可不算多，可见鸳鸯这个丫鬟在曹雪芹心目中是占有重要地位的。在我看来，她借助贾母晚年在生活上对她的需要，暂时顶住了贾赦的淫威，使他的谋算不能得逞。但鸳鸯对自己的命运有清醒的认识，她早有盘算。所以，贾母一死，她也就自杀了。她虽然最终也无法摆脱奴隶的枷锁，但她以死保持了一个奴隶的清白和自尊，这是任何一个权势者都无法剥夺和玷污的。所以鸳鸯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女孩子。
  闲话还是少提，我们结合脂批来具体说说本回。先看看回前总批：
裹脚与缠头，欲觅终身伴。 顾影自为怜，静住深深院。 好事不称心，恶语将人慢。 誓死守香闺，远却扬花片。
  这首五言律诗如何理解？我认为这首诗不单是鸳鸯的写照。因为鸳鸯此人，不是那种“顾影自为怜，静住深深院。”的人。那么这句话写的是谁？需要探讨。而“誓死守香闺，远却扬花片。”则写出了鸳鸯的不畏权势。几句简单的诗，要深究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。由此可见红楼梦的精妙。
  接着说本回其他内容。本回第一段就很精彩。其实第一段是邢夫人和凤姐的对话。内容我就不贴了。写出了两点：一是王熙凤的心计。二是邢夫人的软弱。用书上的话来说就是“禀性愚犟”。
  第二段上面所说的两点就更加明显了。贴点文字好说明问题：
  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，便知他又弄左性，劝了不中用，连忙陪笑说道：“太太这话说的极是。我能活了多大，知道什么轻重？想来父母跟前，别说一个丫头，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，不给老爷给谁？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？我竟是个呆子...依我说，老太太今儿喜欢，要讨今儿就讨去。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，等太太过去了，我搭讪着走开，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，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。给了更好，不给也没妨碍，众人也不知道。”邢夫人见他这般说，便又喜欢起来，又告诉他道：“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要。...
  注意上面这段话的描述。我觉得有几处写得很妙。第一处是“连忙陪笑”，第二处是“便又喜欢起来”“连忙陪笑”的是王熙凤，“便又喜欢起来”的是邢夫人。区区几个字写尽了两个人的性格。两个人的性格特征得到了很好的体现。凤姐的灵机应变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，“机关算尽”形容她一点不为过。而邢夫人则永远是一个恪守封建妇道的，唯丈夫之命是从的妇人。
  接着的描写也很精彩。因为曹公立马就写出了凤姐的内心的想法，具体是这么写的：
  凤姐儿暗想：“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，虽如此说，保不严他就愿意。我先过去了，太太后过去，若他依了便没话说；倘或不依，太太是多疑的人，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，使他拿腔作势的。那时太太又见了应了我的话，羞恼变成怒，拿我出起气来，倒没意思。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，他依也罢，不依也罢，就疑不到我身上了。”
  正是这样，王熙凤才得以左右逢缘，在勾心斗角的贾府做了实际的管家。
 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，在本回对鸳鸯有一个比较仔细的肖像描写。我们应该知道曹公对肖像描写是很到位的。这个在《红楼梦》的第三回我们已经仔细讨论过了，但是我还是要把描写鸳鸯的这段贴出来研究一下。如果大家看过87版红楼梦，结合电视剧来看这段描写更好：
  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，青缎掐牙背心，下面水绿裙子。蜂腰削背，鸭蛋脸面，乌油头发，高高的鼻子，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。
  “蜂腰削背”说明鸳鸯干练，精明，这样的下人是很讨主子喜欢的。“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”，这正是一点瑕疵，正所谓“人无完人，金无足赤”，写得极妙。
  接下来的片段大家在电视上也看了，我就不怎么谈了，总的说来就是邢夫人劝鸳鸯，而鸳鸯的态度是“只管低了头，仍是不语”。周思源先生在评论这个的时候是这么说的：“鸳鸯的聪明之处就体现在这里，不说话，不争吵是最正确的做法，因为邢夫人毕竟是主子，争吵是起不了作用的，聪明的鸳鸯就知道利用贾母对自己的喜欢来为自己争取自由。”
  接着来看看接下来的一些脂批。还是这样，贴出原文，贴出脂批。有这么几处：
  第一处：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，必在凤姐儿房里商议去了，必定有人来问他的，不如躲了这里，因找了琥珀说道：“老太太要问我，只说我病了，没吃早饭，往园子里逛逛就来。”琥珀答应了。
  脂批是这样的：终不免女儿气，不知躲在哪里方无人来罗唣，写得可怜可爱。很好理解，我就不评论了。
  第二处：平儿听了，自悔失言，便拉他到枫树底下，坐在一块石上，越性把方才凤姐过去回来所有的形景言词始末原由告诉与他。
  脂批是这样的：随笔带出妙景，正愁园中草木黄落，不想看此一句便恍如置身于千霞万锦绛雪红霜之中矣。也很好理解，“霞万锦绛雪红霜”指的就是“枫树”。
  第三处：鸳鸯红了脸，向平儿冷笑道：“这是咱们好，比如袭人、琥珀、素云、紫鹃、彩霞、玉钏儿、麝月、翠墨，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，死了的可人和金钏，去了的茜雪，连上你我，这十来个人，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？什么事儿不作？这如今因都大了，各自干各自的去了...
  脂批是这样的：【庚辰双行夹批：余按此一算，亦是十二钗，真镜中花、水中月、云中豹、林中之鸟、穴中之鼠、无数可考、无人可指、有迹可追、有形可据、九曲八折、远响近影、迷离烟灼、纵横隐现、千奇百怪、眩目移神、现千手千眼大游戏法也。脂砚斋。】【庚辰双行夹批：此语已可伤，犹未各自干各自去，后日更有各自之处也，知之乎！】
  这个批语看起来难以理解。按照的说法这里的十二钗指的是袭人、琥珀、素云、紫鹃、彩霞、玉钏儿、麝月、翠墨、翠缕、可人、金钏、茜雪、平儿、鸳鸯。明明是14个，为什么脂批说是12个？我的理解是“可人和金钏”都已经死了。所以说是12。至于第2句评论，可以理解为伏笔，要知道红楼梦的大结局就是一个字“散”，所以“各自干各自的去了”。
  接下来写的是平儿，袭人和鸳鸯的对话，无非就是一些安慰性的话语，不多提。而鸳鸯痛骂她嫂子的内容大家估计也很熟悉，也不多谈。就这句话我觉得有点意思，贴这里：
  这是鸳鸯骂她嫂子的：宋徽宗的鹰，赵子昂的马，都是好画儿。什么‘喜事’！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。
  这样的精彩回目自然少不了宝玉。要知道宝玉是最关怀青春女性的，他对青春女性的关怀在鸳鸯身上也得到了体现。请看下面的部分：
  鸳鸯已知话俱被宝玉听了，只伏在石头上装睡。宝玉推他笑道：“这石头上冷，咱们回房里去睡，岂不好？”说着拉起鸳鸯来，又忙让平儿来家坐吃茶。平儿和袭人都劝鸳鸯走，鸳鸯方立起身来，四人竟往怡红院来。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听见，心中自然不快，只默默的歪在床上，任他三人在外间说笑。
  宝玉先是叫鸳鸯回去睡，怕她冷，然后自己的感觉是“心中自然不快”，行动是“只默默的歪在床上”。写得很传神。
  接下来的部分是鸳鸯的嫂子去刑夫人那里告状，鸳鸯的哥哥金文翔劝鸳鸯等内容，这些都描写得很仔细，容易懂，而且在87版的电视剧中众位演员前辈演绎得非常好，就不多谈了。
  下来需要重点说的是鸳鸯在贾母面前的那番真情告白。是这么描写的：
  鸳鸯喜之不尽，拉了他嫂子，到贾母跟前跪下，一行哭，一行说，把邢夫人怎么来说，园子里他嫂子又如何说，今儿他哥哥又如何说，“因为不依，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，不然要等着往外聘，我到天上，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，终久要报仇。我是横了心的，当着众人在这里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‘宝玉’，便是‘宝金’‘宝银’‘宝天王’‘宝皇帝’，横竖不嫁人就完了！就是老太太逼着我，我一刀子抹死了，也不能从命！若有造化，我死在老太太之先；若没造化，该讨吃的命，伏侍老太太归了西，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，我或是寻死，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！若说我不是真心，暂且拿话来支吾，日后再图别的，天地鬼神，日头月亮照着嗓子，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，烂化成酱在这里！”原来他一进来时，便袖了一把剪子，一面说着，一面左手打开头发，右手便铰。众婆娘丫鬟忙来拉住，已剪下半绺来了。
  有评论家评论说，这是鸳鸯在作秀。我是这么认为的，鸳鸯的这些语言和动作是半真半假。真的是她确实不希望嫁给贾琏，假得是她说去做尼姑。为什么这么说？因为在封建社会，贾赦刑夫人之流的主子，是可以随意支配下人的婚姻和命运，如果鸳鸯不去抗争，那么命运就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。而唯一的机会，只能在贾府的最高领导人，贾老太君面前闹一下，利用贾母对自己的喜爱，暂时摆脱贾赦的纠缠。这点鸳鸯做得极其成功。
  所以可以这么说，本回就是三个女人演绎的一台戏。写尽了王熙凤、鸳